不要注意我

[李贺]阴间

“你死了。”

空灵的声音不断在高堂上回荡

李贺躺在地上,摆出一个大字的模样,睁开双眸,漆黑的天花板连在一块模糊不清,像是被扫走星星的夜空,毫无诗意的美感。

他知道他死了

可是他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

他只是隐隐约约记着自己躺在床上,

他也隐隐约约记着他的母亲小声的哭泣着

“你是何人?”李贺缓缓爬起身,拍拍身上根本没有的灰。只是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。这布料看上去就价值不菲,既轻盈又不华美,不同深浅色度的红色丝线排在一起组成一幅版画的模样。

“你是何人?”

这声音又响起,只是这次是用同样的话来质问自己。李贺左右望望,发现自己根本不在熟悉的地方。只是什么都不记得,却有着油然而生的陌生感。

“这是哪儿啊?”

“这是哪儿啊?”

那声音又回响起。李贺便猜想,这怕不是自己的回声罢了。可刚刚一开始那句话又是谁说的呢?

光站在原地也想不出什么办法。便左右望望,随便找一个方向向前走。

“你死后也没人念叨着你呀。”

“谁?!”李贺猛然回过头,可他谁都没看见。那个声音也轻飘飘的,一下子就消散开。

但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害怕和顾虑,只是有点恼怒,觉得这人躲着不见自己,真可奇怪。

“阁下为何要躲着我?”李贺鼓足劲的喊了一句。

“阁下为何要躲着我?”

又是这样,同样的声音不断在整个空间回荡。李贺这才好观察起自己身边的建筑物。这地方既不像皇宫,也不像普通的家。高耸入云的柱子从地面插入天空中之中,只是看不到头,那天花板又像是深渊一样,什么都看不到。只是无尽的黑,无尽的沉默,仿佛要把自己也吞没。

李贺又觉得奇怪,我要是死了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呢?他又觉得奇怪起来,哎,为什么我记得我叫李贺呢?为什么他只说一句你死了,我便牢牢记住,直到现在,为什么我没有去怀疑呢?

只是这么多疑问堆积在一起突然就消散开,就仿佛那阵阵青烟一般。

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忘记了这些想法。

这是为何呢?

“你不想死。”

这一句话瞬间惊醒了李贺。

是啊

我不想死啊

我......

可是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?

他不想等自己再反思,记起什么。只是不由的觉得这地方可真邪乎。撒卡腿儿就往前跑。管他前方是什么牛鬼蛇神。他怕什么呢?反正自己已经死了。

突然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哭。那声音像是女子,又像是男子。尖锐又细小,不断的钻入自己的耳朵里。

他绕在柱子后面,小心的往前走。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人跪坐在地上,贵重的绫罗绸缎披在他身上。身材妙曼又像个女子。

“请问阁下为何在这哭泣?”

李贺鼓足了勇气,终于向前走了一步,将手伸于给他。

那人转过脸,说来也蹊跷,不知为何,此时此刻只想盯着他的脸看。可是他脸出奇的丑陋,像一具已经烂了半个月的尸体,隐隐约约又能看到一些动物的毛发和蛇的鳞片,拼凑在一块儿,又划分出脸的各个部位。那人哭的泪也全是血泪。那人袖口露出的手也不是人手,像一只拔了毛的鸡的翅膀,血次呼啦的血珠子全都凝聚在上面。

李贺被吓退一步,可是一想自己已经死了,说不定阴间的人就是如此。

那人抽泣的嗓子里也冒出几段呜咽的话。

“我?我是失了郎君的女子,本改嫁与他人,可谁曾想,新郎君竟是个邪门歪道之人,居然杀了我,要炼长生不老药!”尖锐的声音像是刀子一般插入耳孔,仿佛这地也跟着震起来。

那女子说到最后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淌在地上。看不出刚刚一丁点锐气。

原来如此。李贺想,怪不得这人长这样。

突然间他又担心起自己的模样。不带一些歉意,问这姑娘。“阁下经历我十分同情,可不知,是不是死了人都会变成你这般模样?”

“我?我哪知啊!我哭瞎了眼,我不知啊!”

那女子又崩溃的大哭起来。李贺十分的愧疚。连忙道歉转身就走。看地上竟开出一道小溪。怕不是刚才女子的泪所汇聚而成。便干脆跟着这小溪的流向而走。

可走了几步,又兜兜转转回到这里。看着哭泣的女子,李贺有些尴尬。

“不知阁下是否知道如何离开这里的方法?”

“离开?离开这里作甚?我们自然是死了才来这儿的。”

那女子嘴巴一抿,脸颊上忽然又裂出一个蛇嘴,嘶嘶的往外吐着蛇信子。

“你是还未死便来了这吗?”

“不,我死了。”

“死了便安心的呆在这吧。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说不定有你认识的人呢!”女子叹一口气,泪水又从不知哪的毛羽缝隙之中溢出。

“人群?可我看不见啊,这里还有他人?”

“呵,你怕是将死之人,魂先来这了吧,无妨,我也不是什么普通人,我自然看得见你。”

“我只是不记得我生前的事了。”

“我也不记得,我只记得我怎么死的,还有我最在意的我的那个一开始的郎君。”

李贺也坐下,那女子脱下一件丝绸,借与他,披在肩膀上。那丝绸也神奇,披在身上所有的忧愁都仿佛不存在了一般,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快乐许多。

“这是什么法术吗?竟如此厉害,让人用了之后便开明许多。”

可是那女子也没有搭理李贺的问题,自顾自讲起话来:“以前我是一个大家闺秀,郎君立了战功,我们便结亲在一块儿了。身边的朋友和家人都其乐融融,我们活得很快乐。”苍白的无力的语言从嘴里吐出,说几句,她就用丝绸擦眼角,直到把那眼角的蛇鳞全部刮下来,血和肉粘在鳞片上,好似她的泪水,一并交于李贺手中。

心中突然沉重的悲痛起来

“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了我也曾经快乐的一段时光。那时我还被称作神童,我父亲也活着。”

女子点点头,又掏出一个包裹,“此情此景,我想起我曾也学过乐器,不知这位公子喜欢什么乐器呢?”

李贺手里拨动那蛇鳞,把血肉与鳞片分离开来,“箜篌。”

说罢间,那女子竟然真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箜篌来,哗啦啦的弹起来。

可没听多久,李贺突然就吐了一口鲜血喷在地上。

“实在抱歉,咳咳。”那女子便把李贺身上的丝绸摘下来,用力擦着地板,血迹像是深深的刻印在地板上,映在李贺瞪大的瞳孔之中。

“实在抱歉。”

“又有什么好抱歉的呢,你我都是可怜人才死后来到这里。”那女子又哭了起来。

可李贺又厌烦起来。她怎么老是哭呢。

“我想我在这儿也想不起什么了,你便让我走吧。”

“怎么又变成是我把你锁在自己身边呢?我郎君也曾是震吓一方的大才!若不是底下人起了歹心,谋害于他,又 又怎么会......”那个蛇嘴巴哭着哭着又一抿,整个人又缩在丝绸间一动不动。

这可真的吓了李贺一跳,莫非刚刚自己一句话把别人气走了?

自己凑近碰了碰那鼓包。突然一人又像刚睡醒的是那个懒腰钻了出来。

那人面色惨白,眉毛相连,虽然身体有人的模样,可看上去十分消瘦,问题在于,这人一看便知道是男的。

“你怎么变了模样。”

“呵呵,因为啊,我不是普通人。”

“难道你就是那女子丈夫?你究竟炼的什么仙丹?”

“哈哈,你居然信了那疯婆娘!”嘴裂开一角,笑一下就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,看得李贺都想上去服他一把。“我是何人,乃天机不可泄露,可是我们自有因缘在。”

“我可认识你?”李贺小声的念叨着,低头看自己手心里的蛇鳞,竟然不见了,变成一小小的酒杯。惊讶之余,被那男子眼尖看到了酒杯。

“酒来,一醉方休!让我们等到你真正死后吧!在这才是你真正该待的地方。”

“不不,不是......我不想死”

那人也变魔术似的,从丝绸里掏出一坛酒。

“你有的选吗?”

说罢,就从李贺手中拿走酒杯,自顾自喝起来。

没喝几杯,脸色就愈发红润。便指着李贺问,“你为何不喝啊?”

“我?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何人,为何能变成女子样貌来骗人。”

“呵呵,何人何尝不是一个女子呢?”

那人喝下一杯,盛起一杯,递给李贺,李贺也不拒绝,喝下去之后,那男子也爽快的笑起来。

“在名利之前,任何人都像谄媚的女子一样,只有在得到权利后,才成我这般。”

泪水滴在盛满酒的酒杯中溢了出来,递给了李贺,小心翼翼端起来送到嘴边,一进嘴,就想起不少事

“你到底何人!”

李贺刷一下站起来,却丝毫没有吓到那男子半分,嘴角挂着溢出的酒,自顾自的满上一杯又一杯

“我夺得天下,但不能保全天下,我被瓜分的尸体,所以我女子的形象破碎不堪。一块一块的土地在与我剥离。但是我现在至少还是万人之上的大唐!”

那人失了志,捧起酒杯,站起来,哗啦啦的倒在地上,这时候酒杯又像是一个瀑布,星星点点的清澈的酒就这么源源不断的倒在地上,融入刚刚血泪的小溪之中。

“可是我为什么在这。”

“是你带自己而来的,你再看看我是谁,你又是谁。”那人一笑,扔了杯子,潇洒转身离去,李贺的目光只是随着杯子移开,再回来就看不到那人在何方了。

酒与血泪组成的小溪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木板,密密麻麻的刻的都是李贺不认识的字。

“帝成白玉楼,立召君为记,天上差乐,不苦也。”

一字一字像是刻在脑内一样,生硬的读出后,只觉得天旋地转,急促的哭声又让李贺感觉心中一紧,眼皮紧紧贴在眼睛上。“长吉......”母亲的哭声在耳边不断响起。以往的经历一下子涌现在脑中。

“母亲......”一句话未说完,咳嗽声就打断了他,嘴巴里不断浮现出铁锈味,一张嘴,血比话先跑出来。

有些无奈的苦笑几声,“母亲,孩子刚刚梦见有红衣仙人接孩子去白玉楼,我说我不想走,但这不是我能选择的。”急促的呼吸声颤抖的把话抵在母亲面前,但泪水不断打湿了不知道谁的双眼,李贺只觉得生命都在慢慢抽走,只是坐起来说这些话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。粗布做的被子上吸饱了血水,李贺强撑着,披着被子,转过身。母亲就在前面,她只是白了一半的头发,可是她已经经历太多的苦难了,她现在还要失去一个儿子。自己已经逐渐听不清她说什么了,甚至连自己在说什么,也听不清了。“他要接我走了。”干涸的嘴唇轻轻触动,一句话轻飘飘的溜出来,一瞬间便抓不住,再也听不到了。

身边逐渐安静,又听到马车的声音,身子也轻飘飘的,向前走几步,眼睛也睁开了。

再低头看自己,哪有什么红色丝帛在身上。

而真正穿着红色丝帛的人坐在马车上

“你死了。”





作者の话

那女子和男子映射的是唐王朝,我希望李贺能被朝廷重用。还有很多想写的 但是做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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